康美藥業（下）
5月17日PO出康美製藥(中)，財務診斷的文章還沒寫完，當天下午康美發佈新聞，公開承認財報作假！我前兩篇文章的推論都被證實，也打亂該文寫作計畫。
本來要先舉發財報作假，再來談康美藥業的假帳是如何作的。但既已承認財報作假，分析這個大爛帳，就不需要多費口舌，垃圾進去，垃圾出來。接續的「如何作假帳」就簡單多了，反正一切都是騙，挖東牆補西牆，學習這些挖補功，很受益。
康美藥業做假帳，第一步先讓營收、獲利虛增，藉漂亮財報數據搶錢 — 把錢搶到公司帳上，接下來再把公司帳上的錢轉入老闆口袋，留下債務與虛增的資產，丟給公司。
康美藥業的假帳做得很大膽，它把投資人當傻瓜。這種假戲/假帳能在股票市場呼風喚雨18年，不斷籌資、借錢，把股票炒得半天高，大陸股市缺乏有效監管，助長這類金融犯罪。
康美藥業在5月17日承認2016至2018年期間的財報造假，包括3項：（1）使用虛假銀行單據虛增存款，（2）通過偽造業務憑證進行收入造假，（3）部分資金轉入關聯方帳戶買賣本公司股票。以下逐一解說這三項的假帳內容：
首先，康美藥業的爛帳絕非近幾年發生的，其來有自、源遠流長。其次，敢用虛假銀行單據虛增存款，已經不是偽造文書的騙 — 而是金融犯罪!!!第三，目前被揭露的，包括已承認的爛帳，只是冰山一角。康美藥業的真實財報是個謎，無法梳理，也梳理不完。若真能梳理，公司必然倒閉，或者大股東必然要入獄。
著手寫前兩篇文章時，我還沒有發覺康美藥業的財報假得如此嚴重。等到閱讀康美藥業承認造假部分以及相關說明後斷言，康美的財務窟窿很大、很深，很難梳理。
我原先認為康美藥業的財報不會太離譜，因為對大陸官方對資本市場的監理與會計師的簽證專業，仍然抱持尊敬與信心（雖然內心懷疑）。分析康美藥業財報，觀察大股東被揭露的事蹟，學到中國股市的坑人術，認識監管當局的不作為、不專業（證監會官員經常因貪腐而下台），才知道大陸股市坑殺投資人的手段很兇殘。
儘管如此，前兩篇文章的結論並不離譜：
1.康美藥業的經營是虧損的
2.大股東用五鬼搬運法掏空康美藥業，同時讓它看起來很賺錢（虛胖）
作假帳的財報與搶錢的對象（投資人、銀行、借款人.......）有密切關係，方式是：（1）IPO、增資，印股票換鈔票、（2）發行公司債、（3）向銀行抵押借錢、（4）轉售公司資產、（5）股利以股票派發給股東。
以上5種企業搶錢方式需要用漂亮財報吸引投資人、銀行、股東.......，漂亮財報若是通過偽造業務憑證進行收入造假，一般投資人不容易察覺，但會計師是可以發現的。還有一種漂亮財報是通過少計銷售成本，以虛增利潤，康美藥業2018年的帳上有342億元存貨，就是故意少計存貨的傑作，它讓利潤增加，將存貨掛在資產科目中，造成資產與利潤兩者虛增。
下圖是康美藥業從2001年公司創立以來到2018年的營收與淨利，營收從2010年開始快速起飛，淨利達到22%，營收與淨利都在2016年達到高峰。
下表是康美藥業從2001年公司創立以來，發行股票、公司債所流入的資金來源，金額十分驚人，總計680億人民幣，加上新增的銀行貸款124億，股債資金總流入合計804億元，其中640億人民幣（佔8成）來自舉債，搶錢功力一流。
單位：億人民幣
不過，幫公司搶這些錢（804億元）不是目的，如何把這些錢搬出來，交到老闆手中，才是目的。康美藥業承認部分資金轉入關聯方帳戶，亦即老闆更能直接掌控的關聯帳戶，這道手續最簡單，老闆只要對會計下指令，錢就轉出去了，比對公司資產負債表的資產科目，循線從財報找出這些資金轉入關聯方帳戶，就能知道錢轉到甚麼戶頭。
2018年公司資產負債表上的資產總額746億元，利用轉投資或對關係人的貸放，把虛帳掛列在非流動資產（或固定資產），或流動資產上的「其他應收帳款」（92億元）、「預付款」（13億元）等科目，資金就轉套給關聯帳戶。通常這類帳款如果長期掛列，就表示資金被借款人吞掉了，正常程序應該轉列業外損失。
單位：億人民幣
除了從資產負債表科目轉套資金外，老闆還能動用拉抬股價的方法，直接將錢放進荷包，方法是拉高股價：（1）把手上原來低價的股票高價出脫、（2）將股票以市場高價質押給銀行。
2018年資產負債表上92.2億元的「其他應收帳款」其中88.8億元被兩家關係企業借走，該筆資金似乎用來買自家公司股票護盤。根據財報資料，康美藥業大股東的股票質押率都在九成以上，造成大股東必須套出公司資金去護盤，以免質押股票被追繳保證金。
檢視康美藥業的財報與媒體報導，老闆熱衷於建造養生村、投資房地產、拉攏地方政府投資醫院，這些投資成為公司錢坑，許多大而不當的投資案，只是在燒錢，無法產生收益。統計2015年4月以來公司揭露的重大投資計畫，合計147億元，包括：
* 與廣西玉林市政府簽約，在當地投資醫院、中藥材交易所等多個項目，投資金額合計10億元。
* 保健品投資計畫合計22億元。
* 與青海省政府簽訂協定，在當地投資總額不低於20億元，建設中藥材現貨及期貨交易所、互聯網醫療服務平臺、設立保險公司等項目。
* 與重慶市政府簽訂協定不低於50億元戰略合作協定，就中醫藥創新研究平臺建設、藥材種苗培育、公立醫院改革、公立醫院藥品耗材採購配送、中藥材大宗現貨交易中心等專案。
* 出資10億元，參與設立產業基金。
上述與地方政府簽訂的投資計畫，難免是在幫政府做政績，必然虧損而犧牲股東利益，或者需要賄賂官員、官商勾結，紅包花費不可免。以下五個案件是康美藥業行賄的官員被起訴案，它們只是冰山一角，其餘沒被起訴的，絕對百倍於此：
1. 2000年至2012年，為公開上市行賄證監會官員人民幣約100萬元。
2. 2010年至2011年間行賄四川閬中市市長蔣建平港幣20萬元。
3. 2004年至2011年，揭陽市委書記陳弘平港幣500萬元當選第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
4. 2000年至2014年，行賄廣州市委書記萬慶良港幣200萬元、人民幣60萬元。
5. 2014年至2015年，行賄廣東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藥品安全生產監管處處長蔡明共計港幣30萬元。
康美藥業創業起家的保健品或中藥飲片，都是獲利很好的商品，但老闆野心太大，想要進一步布建藥品的銷售通路，甚至意圖跨入龐大的醫院重資產事業。大陸股市給予這些上市公司老闆錯覺，誤認股市是空手套白狼的天堂，金山銀礦任由搬，以致過度擴張經營版圖，必須靠挖東牆來補西牆，最後無法承載債務必然崩盤。類似康美藥業的案例不斷重演，希望本個案能讓我們看清企業樓起樓蹋的教訓。
重要參考資料
鳳凰財經 https://finance.ifeng.com/c/7jGFkjLZxI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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